凌晨五點多就有韓國騎友攻上山頂,那時尚未天明。
過不多久,不知從山下何處傳來念誦的聲音,但顯然不是和尚在念經。在有節奏的念誦聲中,眼前的黑夜被一點點地抹去,江山漸漸顯形。江上升起團霧,山間騰起蒸雲,影影綽綽,如太虛幻境。
一下山,便來到道東書院。書院依山面江而建,大門前有一株巨大的銀杏樹,樹上的每一道年輪,都刻畫了書院的歷史。
在山頂上聽到的念誦聲正是從此處傳來。循聲上到中堂,聲止,卻見一隊身著韓服,頭頂高帽的老先生從後院魚貫而下。仔細看,走在前面的幾位耆老穿的是藍黑色的暗色袍,後面跟著幾位穿綠藍色亮色袍的看似稍年輕,旁邊還有一位穿便裝著一會兒在石階下攙扶,一會兒端著茶點也跟著來到中堂侍奉。所有人都神色嚴肅,不怒自威。頓時自覺我的出現極不合時宜,更別說拍下這千載難逢的場景,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趕緊鞠躬後退,退出書院。
——原以為這間書院是個景點,是座「遺跡」,卻完全沒想到它是「活」的!坦白說,我是被書院的氣勢給嚇出來的。
書院也好,寺院也罷——還有其他的方方面面——都是活著的傳統。不光活著,或許仍在生長。每天感受到的暖暖的人情味,其來有自。
昨晚夜騎加露營,所有設備的電所剩無幾,吃午飯時便想抓緊機會充電,可電源轉換接頭老從插座上鬆脫,這時鄰桌的一位韓國歐巴二話不說,徑直去跟店家溝通,幫忙找到了可用插座。當發現需要充電的設備比較多時,還把自己的移動電源奉上。這過程中幾乎沒有真正的語言交流——歐巴會說的英語可能只有「thank you」——但這已勝過言語。
到達釜山前的最後一個打卡點時,天已全黑,當時有三位先到的騎友正準備出發,看到蓋章亭裡燈壞了,便徑直用電筒幫著照明,一直等到我完事,才離開。這中間除了說謝謝,也並沒有交流,更沒有人要求他們這麼做。
把「互相問候」、「互相幫助」形成條件反射,變作本能,似乎是此行所遇到不少韓國人的特徵。
回到旅途。走完這條路才發現,真正的「大Boss」並不是漢江和洛東江分水嶺的那座不到600公尺高的山,而是今天不到200公尺的幾座「小山」——尤其是「無心寺」所在的那座,和南旨邑前的那座。坡度想必超過20%了(非常變態!),和上月在秦嶺南麓之鄉道所遇者不相伯仲,或更甚。枉我「一世英名」,無心寺前仍得推車上天(山),甚至快到坡底那一段,連下坡也得推,因為剎車碟片已經燙得可以直接烤肉了。
終於,疲憊的軀體,和滿足的心情,踏著皎潔的月色,一齊來到釜山。在子夜前兩分鐘,到達了「四大江自行車道」的終點路碑。
旅行結束。